第五章 再逢恩人
白衣男人果然往她身边坐下，声音更加温柔：“不知姑娘芳名，家住何处，怎好一个人跑出来？”
白泠似早已料到她会这么说：“城东的天和寺。”
“是么？”男人缓缓抬起脸，桃花眼中闪着醉人的笑意。
男人双肩微微抖动。
锦绣果然不再多说，微笑：“帝君美意，怎敢推脱，锦绣谢恩。”
锦绣微笑：“多时不见，又长大了。”
神帝点头：“这几年你只管修行便是，少出去走。”
姑娘似已痴了，茫然点头，乖乖离去。
光阴似箭，三年弹指即过，师徒几个在山中修炼的修炼，采药的采药，日子过得倒也悠闲，这次文信吩咐二人进城买些必须的东西，红凝不会缩地法，原不想去，却又没好意思说，如今白泠提议正中其下怀，她不由笑道：“我想什么，你怎么都知道？”
半晌，锦绣轻声：“你做的？”
锦绣道：“一切听凭天意，帝君不必忧心。”
神帝冷笑：“虽是被迫离开天庭，但朕也不曾亏待他们，前日昆仑天君……”停住。
红凝扯掉最后一片花瓣，随手将花柄花托丢掉，叹气：“我也不知道，别的花都喜欢，就是看见杏花讨厌，说不定我上辈子真跟它有仇。”
天书阁是藏放天书的重地，无人把守，然而刚走到门外，帘子便自动卷起，入目是一张宽大书案，案前坐着一个中年人，身穿缀有日月星辰的法服，珠冠冕旒，白面黑须，相貌威严。
姑娘低头：“陆郎。”
白泠道：“说过。”
白衣男人下意识接在手里，看清之后立即面色大变。
锦绣微笑低头：“不敢。”
红凝茫然点头。
白泠道：“何必糟蹋它。”
男人轻声：“来，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。”
“中天王太见外。”神妃放下茶，退至神帝身边站定。
神妃领会：“瑶池会将临，我先去准备，失陪。”
男人笑着低头要去亲她。
锦绣微愣。
“锦绣明白，神妃费心了，”锦绣不动声色，“但凭帝君作主。”
红凝呆。
见她直言直语全无忌讳，锦绣也听得笑了：“不同种属不能结合，仙凡更是有别，此乃天道，正如丈夫修仙，妻子却坏他功德，岂非可惜？若只留恋凡尘，将来又如何飞升？清苦修仙，为的正是要了断这一切尘缘，双修不过是互相补益，二人并无情意，直到载入仙籍。”
锦绣道：“愿闻其详。”
红凝并不抬脸看他：“走累了，坐着歇会儿。”
红凝听出话中意思：“你一直在保护我？”
神帝笑道：“你不必推脱，北瑶天女已等了你两万年，休要欺朕不知。”
白衣男人很快留意到她，眼睛一眯，停住脚步，转身对那姑娘道：“三娘，你先回去，我晚上再来找你。”
红凝心中一动，半开玩笑：“你很想让我修仙？”
锦绣微笑：“仙道永恒。”
锦绣没有否认。
锦绣道：“他原是北界狐族的公子，名叫陆玖，只因天生就有三尾，所以深得北界王宠爱，不能拂了北界王的面子。”
锦绣摇头：“怎好仓促行事，锦绣尚未归位，天劫将近，这几年本欲潜心修行，恐无暇……”
阳春三月，大地回暖，山间风光无限，水青草碧，满坡杏花娇妍，一个十五六岁的青衣少女和一个白衣少年走在山道上，少女手里撕扯着几朵杏花，身后红红的花瓣洒了一路。
惊骇之下根本没想过提防，不慎与他的视线对上，红凝心中一阵迷糊，昏昏沉沉，顺着他的话回答：“红凝。”
神帝点头。
红凝大骇。
锦绣道：“劳帝君记挂，尚欠六年。”
男人本也意外，挑眉打量她：“想不到竟是修行之人，小丫头也敢玩花样，区区桃木珠岂能敌得过我们的三味真火。”
白泠看她一眼，不再多说：“你在这里等，我去买。”
姑娘长得固然有几分姿色，那白衣男人更是罕见的美男子，面如冠玉，唇若涂脂，一双桃花眼尤其妖媚，顾盼之间风情万种，以至于看到它，就能让人忽略他身上别的缺点，诸如眉毛太过秀丽，脸部线条太柔美，缺少阳刚之气等等，红凝一直觉得白泠的长相无可挑剔，然而这个人的美却已不仅仅只限于长相，一举一动，一嗔一笑，皆媚态横生。
锦绣看了她片刻，叹道：“既不喜欢，自有你的缘故。”
神帝道：“朕这就下旨。”
锦绣缓步走到她面前，看着白狐逃走的方向：“他这次是偷跑出来，其实并未惹出人命。”
神帝这才点头，轻声叹息：“他日重升天神，自会有一番劫难，以你的法力度劫原该不妨事，就怕……”停住。
红凝道：“何况天天修行，无情无欲，就算长生，那样的生活又有什么意思。”
红凝竟隐约觉得面上发热。
白衣男人轻轻抬起她的下巴，看着她的眼睛：“听话。”
轻飘飘的花瓣打在身上，竟疼痛难忍。
见他并无责怪之意，红凝松了口气，没留意话中的问题，只是诧异不安，才见过两次面而已，没道理这样在意他的看法，难道……他在自己心里已经那么重要？
锦绣回神，微笑：“帝君作主便是。”
锦绣道：“此事尚不知天女的意思……”
白衣男人也不怕唐突，缓缓取过她手中花枝，行为透着三分轻佻，语气却很温柔文雅：“小生也想在这里歇歇，不知姑娘会不会生气。”
“城外寺里出事，我要去看看，不回来了。”白泠的声音。
红凝看着他手中的花，咬唇：“当然可以。”往旁边让了让。
神妃在旁边笑：“这其实是我的主意，中天王别嫌我多事，帝君只你一个师弟，对你的事极上心，总怕将来重升时会出什么意外，因此我便提了个醒，北仙界仙术独到，正好补本派之短，将来有北瑶天女相助，度起天劫便容易得多。”
红凝放心，正要说别的，却见他低头看着满地花瓣发愣，顿觉后悔万分，攀折花木破坏环境本不是什么高尚的事，何况对方很可能就是花妖，且于自己有救命之恩，如今在他眼皮底下干这种催花恶行，未免无礼。
神妃忍笑：“北界王有一女，早年受封北瑶天女，极是貌美聪慧，何况北界王执掌北仙界多年，每提起你也颇多赞美之辞，天女和图书更常跟我打听你的事，言语很是关心，帝君的意思就定下她，不知中天王可满意？”
以为他害怕，红凝放软了语气：“念你修行不易，我有心饶你，那姑娘中了你的媚术，元阴被摄走大半，身体必受损极重，若你趁早将吸得的元阴送回去，我便不再追究。”
神帝沉默片刻：“自你走后，中天一直无人镇守，切莫让朕失望。”
“姑娘怎的一个人在此？”声音含着笑意。
红凝道：“反正我不修仙，花神要怪就怪吧。”
锦绣道：“昆仑神族与我们本属一脉，渊源不浅，只是当年昆仑天君未能度得天劫，帝君受命为天庭之主，他们自然不忿。”
锦绣道：“神仙自有神仙道，未必如你想的那般无情。”
男人伸手搂她入怀，托起她的脸细细看了片刻，露出满意之色：“这点法力也敢降我，有趣，不如多与我消遣几日。”
红凝有自己的道理：“我也曾听师父说过，仙道其实就是擅自改命，以求长生永恒，这有违天理循环规律，所以成仙就要经历数次天劫，由此可见，真正的天道是让我们按自然界的规律走，好好做人，你难道不觉得，你们那样才是在逆天？”
白泠消失不见，也不知听到了没。
红凝道：“你认识他。”
红凝道：“你等我。”收了符。
红凝猛然惊醒。
锦袍绣带，长身玉立，神情温和，凤目中隐隐含着笑意，尽管离得还远，却能依稀嗅到他身上飞来的香气，大约是有他在的缘故，周围的花似乎也开得比先前更艳丽了几分。
白泠懒得理会，丢下她快步走了。
三味真火！红凝后退：“你是九尾狐后裔？”
神帝将手一挥，面前的金色小字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，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锦绣：“朕若没记错，师弟执掌花事已近万年。”
锦绣道：“谨遵教诲。”
原来他这是专程告诉自己的，红凝喜欢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，一来担心他的安全，二来她本身也无聊，立即问：“你在哪儿？”
红凝迟疑了一下：“他会不会报复你？”
红凝故意“哦”了声：“原来仙界也有情有欲？”
锦绣不语。
“我啊……”红凝正打算说，忽然又停住，似想起了什么事，抬手丢给他一件东西，“公子帮我看看，这是什么？”
神帝道：“修行如何？”
看着那双明亮温柔如水波的眼睛，红凝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，正巧此时，传音符忽然有了动静。
他搂着姑娘的腰，低声陪着甜话。
锦绣上前作礼：“帝君匆忙召唤，不知所为何事？”
锦绣叹息：“你最好不要乱跑，不是每次出事我都能赶来。”我已经很难卜算你的事。
男人轻笑，轻轻吹了口气，掌心的桃木珠立即化为灰烬，随风散去，无影无踪。
锦绣道：“还是喜欢现在这样？”
留意到某人眼光古怪，红凝不在意，继续蹂躏那花：“用不着瞪我，采花的人多得是，我又没把它连根拔掉。”
红凝忙问：“师父知道么？”
红凝起身，冷冷道：“孽畜，竟敢以媚术害人，你可知罪！”这本是文信的话，如今她照样学来，竟也有几分震慑力。
神帝满意：“朕找你来，是有件事要与你商量。”
红凝这才敢看他的眼睛，冷笑：“妖狐，还想害人！”原来先前被他看那一眼，她就已经感觉不对，心神恍惚似不能自主，知道是媚术，于是暗自取出怀中的桃木珠握在手里，趁其不备丢给他，桃木本就有辟邪的功效，文信特地做了给她防身用，经过几番炼化，普通妖怪在它跟前，应该是什么妖法都不能用的。
锦绣道：“自然。”
锦绣欠身：“怎敢劳动神妃。”
“是你！”红凝惊喜。
一阵劲风吹过，头顶无数花瓣如急雨般落下。
男人受她一掌，闷哼。
雪白的衣衫下摆镶着银丝边，衬着雪白的精致的缎靴，典型的富家公子打扮，知道他站在面前，红凝若无其事，低着头继续掐杏花。
神帝瞟着他，半是玩笑：“朕见师弟身边无人，行事未免有许多不便，既将重归天神位，不若朕与你指一位王妃，如何？”
神帝仍看着面前的金色小字，抬手示意他坐：“倘若没事，师弟就不能来了？”
白泠道：“你是不是和它有仇？”
神帝与神妃相视一笑，俱松了口气。
神帝转脸示意爱妃：“你跟他说。”
人有脸树有皮，红凝手足无措，却又说不出道理：“我也不知道，就是不喜欢……”
头顶阳光灿烂，正好借得日主之威，红凝口里念诀，掌心隐隐有光华亮起，一声“打”，便直朝对方身上拍去。
“谁！”男人迅速抱着红凝避开，正要发怒，陡然间却又想到了什么，不由脸色大变，丢开红凝，化作一只五尾白狐逃走。
红凝找块大白石坐下，顺手从头顶扯了几枝杏花继续糟蹋，很快花瓣花蕊就落了一地，正玩得起劲，忽有男人的声音响起，十分轻柔悦耳，带着种无形的蛊惑力，竟听得她心中一颤，抬头看，却是一十六七岁的姑娘和一白衣男子相拥着朝这边走来。
男人眼波流动：“你叫什么？”
没有谁会无缘无故保护别人，红凝再难用别的借口解释，心跳不止，匆匆抬脚就走：“我只是去看看，谢谢你。”
锦绣意外。
锦绣道：“不敢耽误。”
声音仿佛带有魔力，红凝此时全不能自主，果然挪动脚步走到他跟前，痴痴地看着他。
刚坐下，一名丹唇蛾眉的盛装女子就从外面走进，双手捧着盏茶，口里笑道：“这是瑶池的上品青莲玉露，中天王且尝尝，比你们的百花仙酿如何？”
神帝打断他：“不妨，朕先作主定下，待你将来重归中天王宫，再行聘完礼。”
锦绣摇头：“北界族规极严，他既回去，自会有人处置。”
锦绣道：“若他日有成，自当为帝君分忧。”
不知怎的，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，红凝竟听得一阵脸热，再看那张俊脸，与三年前相比根本没什么变化，于是更坚定了心中猜测，镇定地道谢：“多谢你又救了我。”
红凝忍笑：“你的意思，先要禁情灭欲修仙，成仙以后就可以纵情纵欲？”
神帝放了心，移开话题：“可听过昆仑族的事？”
红凝冲他的背影道：“有事就用传音符叫我！”
红凝回神，笑道：“我没那觉悟，不喜欢修仙。”